37

顧笙笙說話時背著光，季明航沒能看清她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。在聽完她說的話以後，他就轉身朝廣場外走。

走了兩步，他回頭，發現小公主還站在原地，抱著一堆比她還要高的東西，一動不動。他只好走回去，拿過東西牽住她的手，邊拉著她走邊說：“先跟我走，下次再帶你來玩。”

！！！

顧笙笙的眼淚頓時就沒了。

她又不是因為沒玩夠在鬧脾氣！

她才不是那種任性的人！

坐上季明航小電驢的後座，顧笙笙還是氣呼呼的，堅決不肯抓住他保持平衡。

但隨著離醫院越來越近，她又心又慌亂起來。

完全不清楚是怎麽回事……

早知道就不跟他來了……

他為什麽還不說話……

理我啊理我啊！！！

她不安地抱住季明航的腰，把臉貼到他的背上，蹭來蹭去，悶悶不樂。

但是等到了醫院門口，她又松開手，揚著臉，撇開頭去不看他，自己坐得腰背挺直。

季明航沒說什麽，連一句好聽的哄人的話都沒有，只是把她抱下來，握住她的手，帶著她往裏走。

顧笙笙看著被他包在手心裏的手，委屈一個勁兒地往外冒。

他以前從來都沒有牽過她！

現在倒是牽起來不放手了，可她一點都不開心！

……

只有一點開心……

一點點！

“季明航！這兒！”

老陸在旋轉門前揮著手大聲喊，等看清季明航身後的小公主，他那舉著的胳膊頓時僵住，很是心虛地背到了身後。

小公主瞪著他的眼睛裏簡直冒火星！惡魔的角都要從她腦袋上鉆出來了！

他也不想當這壞人啊……

他還覺得自己倒黴呢！

“怎麽回事？”季明航沒看到身後小公主要吃人的眼神。

他緊了緊握著她的手，問老陸：“現在人在哪兒？醫生說什麽？”

“急性腸胃炎，估計是吃壞肚子了。”老陸領著他們往電梯走，“醫生說沒什麽事，就一直吐，看著有點嚇人，讓他躺著休息兩天，喝點葡糖糖就行。不過他現在還有點發燒，在病房輸液，黃毛在那兒看著。”

聽到這兒，連顧笙笙都松了一口氣。老陸當時電話裏那情緒，沈重地好像人都救不回來了一樣，她想哭有一半也是被他嚇的。

從電梯出去，沒幾步就到了病房前。

季明航推開門，裏面是個兩人間的病房，靠窗的床空著沒有人，黃毛就坐在上面發呆。而靠門的床上……

顧笙笙看著那張昨天才見過的臉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。

她只覺得，他看起來是真的病了，臉上帶著種不正常的紅，睡著了眉頭也皺的很緊，和之前那個生龍活虎的小卷毛完全不一樣。

脆弱的她都不敢碰。

看到他們進來，黃毛起身，小聲地說：“睡著了。”

季明航拉著顧笙笙，走到病床前，摸了下季小航滾燙的臉。

回過頭，他朝黃毛輕聲說：“你先回店裏吧，我在這看著他就行。”

季小航被他的動靜給弄醒了。

他的左手還打著針，只能用右手揉了下眼。但眼睛還睜得迷迷糊糊的，卻一下子就看到了顧笙笙，立刻精神起來。

“你是來看我嗎？”他好奇地坐起來。問歸問，但神情分明在喊“快說是！”。

顧笙笙實話實說：“嗯，一聽說你病了，我就來了。”

說完，她覺出自己情緒不好，就笑瞇瞇地戳了下小卷毛的臉：“聽說你這兩天都不能吃東西了呢。”

小卷毛扁了扁嘴，眼神突然朝她和季明航握在一起的手看去。

顧笙笙立馬把手抽了出來。

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，根本沒過腦子，抽出來以後她也懵了，但馬上，她就把手攥成拳，看都不看季明航。

騙子。

她說過那麽多次“老陸兒子”，說過他給她送的花，說過她要給他送玩具……

他肯定知道她說的是誰，他就看她鬧笑話……

顧笙笙搬過椅子坐到小卷毛床邊，嚴肅認真地和小卷毛聊天，堅決不回一次頭！

季明航壓著笑、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我去見見醫生，你在這玩。”

玩、玩個球！

從來不會說臟話的顧笙笙咬了咬嘴唇，還是沒回頭。

“你是小公主嗎？”

季明航一消失不見，小卷毛就突然發問。

顧笙笙當然搖頭。

他們叫她，那是他們的事，誰會承認自己是小公主啊！

“你騙人，我都看到爸爸拉你的手了！他還摸你的頭發！”

誰稀罕！

顧笙笙鼓著臉：“我不是小公主，我叫顧笙笙。顧呢，是照顧的顧，笙，是笙簫的笙。你呢？”

小卷毛字正腔圓：“季、小、航。”

她連看都不用看，就知道是哪幾個字。

沒見過比這更不用心的取名方式了！

季小航還在說：“你肯定是小公主，我聽好多人都說過……你為什麽不承認？你不喜歡我爸爸了嗎？”

不喜歡了！

顧笙笙差點就把話喊了出來。但她發現，就算她被他氣成這樣，她還是說不出那句話。

因為那是假的。

她還是喜歡他。

特別特別喜歡。

但就是因為這樣，她才更生氣了，而且這氣還沒法往別的地方發……

她總不能使勁捏著小卷毛的臉出氣吧？

嗯……

不能嗎？

捏！

她兇巴巴地捏住他的臉，但到底沒敢使勁兒，只是輕輕把他臉頰的肉弄得嘟嘟的：“不準提你爸爸！”

季小航口齒不清地朝門口求救：“bobo！

“我才不信呢！騙子！”顧笙笙看都沒往後看，兩只手一起，戳中他的臉頰。

“噗。”

季明航看著季小航突然被戳扁的臉，心情很好地彎下腰，伸出手指，對著兒子：“給我也捏一下。”

季小航立馬單手捂住嘴，甕聲甕氣地表示：“不給！”

“嘖。你小子現在區別待遇得很明目張膽呀。”

季明航見小公主為了靠近床，只坐了椅子的一個角，就直接伸腿跨過椅子，坐到了小公主身後。

但小公主頓時就躥起來，推開他的腿就往外跑，一次頭都沒有回。

“笨、蛋。”

季小航毫不留情地罵完爹，顧湧著鉆回了被窩裏。

38

顧笙笙跑掉以後也沒走遠，就躲在拐角的窗口看星星。

她隱約感覺到，季明航在討好她，或者說，他在努力告訴她，就算我有了兒子，我也不會忽略你的，你也是很重要的。

但也許……

他根本就沒有刻意做什麽，只是她變壞了，所以總是把他往壞的地方想。

嗯……

反正都是他的錯！

她是不會輕易原諒他的！

“吵架了？”老陸的聲音從拐角前走廊傳出來。

顧笙笙小心地趴到墻邊，朝外望了下，老陸和季明航正並排靠在墻上。老陸看起來很緊張，但季明航還是老樣子，懶洋洋。

“沒。”

他的聲音含糊不清，肯定又是在嚼奶片。

老陸聲音壓得很低：“我真不知道你當時和她在一塊，我要是知道，我怎麽也……”

“我沒想瞞著她，又不是能瞞得住的事。”季明航頓了頓，自嘲道，“也沒什麽可瞞的，難道季小航還見不得人？”

“唉我不是這意思。”老陸糾結地換著措辭，“我是想說，這種事吧，一般的女人，都不那麽容易、一下子接受，小公主……季明航，她才多大，就比季小航大15歲，他們倆出去站一塊，說親姐弟都有人信，你讓她怎麽接受？19歲就給一4歲男孩兒當後媽？她要是高高興興點頭了我才奇怪……”

季明航沈默地聽了一會兒，把奶片咬碎，直接咽進嗓子裏，問：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老陸深吸一口氣：“季小航他有親媽……”

“老陸。”

季明航聲音很輕，但沈得有如千鈞。

“你別打斷我！”

老陸也來了脾氣，豁出去得瞪大了眼：“我知道我說這話喪良心，被雷打了都算活該！但是季明航，這些年，你過得夠苦的了！當年的事，你就算不說，我們這些街坊也都七七八八知道得很清楚，我們從來不說，一是因為我們佩服你，我們尊重你的決定，二，我們也心疼孩子。但你不能一輩子都這麽過下去！你哪怕心疼一點自己！哪怕自私一點！”

他錘了下墻，情緒緩了點，但還是咬著牙：“你就摸著良心問問自己，如果因為季小航，小公主最後跟了別人，你這輩子怎麽過？我不瞎，我看的明白著呢，錯過了小公主，你就是窮極一生，也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像她這麽對你的人了。”

安靜了很久，顧笙笙已經在墻背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她難過得心都擰了起來，只能拼命咬著手，才能不被對面發覺。

季明航的聲音也啞了，但是他的語氣很平靜：“我已經很自私了。她跟著我會吃多少苦、會過什麽樣的日子，我比誰都清楚。但我還是把她拉到這兒了。她把整顆心碰到我眼前，往我懷裏塞，我能給她什麽呢？我能給她的，我能盡我最大的自私給她的，就是把我的心，公平的、均勻的，分成兩半，給她一半。我憑什麽呢？我憑什麽用那半顆不值錢的心，去換她那一整顆的？”

他笑：“你看，我都清楚。但我就是想要她那顆心，不想讓別人碰一個指頭。我不自私？我不心疼自己？老陸，你錯了，我是最自私的。”

說完，他就走了。

接著，老陸也走了。

只有顧笙笙還蹲在墻角，頭埋在膝蓋間，哭得停不下來。

她再出現在病房，已經是20分鐘以後。

因為哭得太厲害，眼圈通紅，用遮瑕膏都遮不住，只能把隱形眼鏡摘下來，戴上框架鏡掩飾一下。

看起來更小了。

小卷毛的吊瓶已經打完，手上貼著膠布，剛捧起西瓜準備吃。

而季明航正盤腿坐在空床上，靠著床頭玩手機，見她回來，把桌子上的半個西瓜朝她推了推。

半個西瓜……

顧笙笙又想起季明航剛才說的話了。

這還真是公平、均勻的分成兩半！

她捧起西瓜坐到小卷毛床邊，握著勺子怎麽都挖不下去。

小卷毛看了看她，低下頭，把自己西瓜最中間最好吃的那塊“吭哧”挖下來，倒扣到她的西瓜上。

“給你。”

顧笙笙猛地擡起頭，盯住小卷毛。

盯著盯著，眼睛就又紅了。

這次她一點都壓不住，仰著脖子就哭起來。

父子兩個一樣壞！！！

小卷毛嚇得不輕，連忙解釋：“那塊是好吃才給你的！”

看她聽都不停，繼續哭得滿臉淚，他到只好處找紙巾。

季明航從袋子裏拿出卷紙，丟到季小航床上，看著他笨手笨腳地撕了往小公主臉上擦，結果沾的小公主滿臉都是碎紙屑。

他忍住沒笑出聲，走到床邊，撕著卷紙折起來，往小公主下巴上蹭。

不出意外，被小公主一把掙開了。

被他一搗亂，她更加傷心，徹底嚎啕大哭，抱住還在驚嚇中的季小航的脖子，死活都不肯讓季明航碰到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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